Since the day we met.

[Merlin/AM]真相时刻(4)

 

半掩的窗帘透进光线,照白了一小块地面。梅林差点绊倒,视野清晰后,他认出绊他的是张脚凳,两天前他最后整理这间屋子时,它还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的还有散落一地的纸张,书桌凌乱的羊皮卷,洒出的墨水渍……一眼之下,唯一整洁如初的是床铺。

亚瑟在他身后锁上了门,手中的剑哐啷一声丢在地上。

“把灯点上。”他疲倦地说。

梅林绕过地面上的狼藉,走到烛台旁。他想擦燃火石,手指却在颤抖,试了好几遍,终于点着了引烛。烛火漾起光圈,让他酸胀的双眼微微刺痛,他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下,举高手臂,用细长的引烛引燃高处的蜡烛。

“为什么你不用魔法。”亚瑟在阴影里看着他。

引烛光抖了一下,错开了蜡烛的烛芯。梅林像被烛焰灼伤似地缩回手。好半天后,他才回答:“习惯了,我想。”

他飞快地往角落瞟了一眼,亚瑟倚着衣柜,双臂抱在胸前,阴影之中静止不动。

国王没有进一步表态,梅林握着引烛,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又瞟了他一眼,亚瑟只是等着,像是指望他自己拿主意。

上一次国王见到他使用魔法,他的手正放在米西安公主的肩头,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对她念咒语。他十分焦急,而那种焦急被指控为恶毒,他抬起头时,眼睛还是金色,而亚瑟正在走廊另一端。他只记得他的轮廓走近,却不记得他的神情,也许那神情本身就是酷刑,所以他的意识自动将它抹去了。

梅林咽了咽口水,咽下喉咙里的奇怪感觉,把引烛吹灭,放回抽屉中。随着他心中的念头成形,光焰升起,所有烛台同时亮了,国王的寝室沐浴在一片烛光中。他错觉这烛光是冷的,比起地牢的昏暗,明亮反而更冷。

亚瑟仍在衣柜旁,纹丝未动:“还有吗?”

梅林陷入沉默。烛光平静燃烧,映得他右侧脸颊微微发热。他静了静,抬头望着烛火,在他的视线里,火焰突然窜高,几支蜡烛的火光升到一起,火舌纠缠,一只龙从火中展翼飞出,身姿骄傲挺拔,辉煌璀璨的双翼有力地拍动,拖着一道长长的烛烟飞向屋顶。

它盘旋了一圈,落下点点碎金,最终消散于无形。

梅林盯着烛台后的墙壁,火龙消失的地方。挂毯上绣着卡美洛的徽章,红色旗帜上金色的龙。他不敢转头去看亚瑟,连动都没动一下,即使脖子向右扭的角度并不舒服。

身后没传来半点声音。直到近处的烛焰蓦然跳跃,他才惊醒,僵硬地回过头。

亚瑟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儿,或许只是放空,近乎寂寥。他的神色让梅林的心脏重重地坠落。他本以为会看见冷漠、反感、憎恨或隐怒,每一种他都做好了准备,但他从未准备看见的是孤独。

而亚瑟正像是站在孤岛上。他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像再也走不到。

“亚瑟。”他忍不住出声,声音不大,有些犹豫,但确信国王能听到。

亚瑟蓦然低头,眨了几下眼睛。他解开自己交缠的双臂,从衣柜旁走开,没有回应梅林的呼唤,在寝室正门前留下一句“呆在这儿”,就拉开把手消失在门后。

烛光的冷意中,梅林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只是站着。就在前天晚上,他和亚瑟还在这间房里嬉闹,他嘲笑亚瑟打猎输给了公主,亚瑟则抱怨他的喷嚏吓走了牝鹿。那时秘密仍是秘密。他曾设想过无数次秘密暴露后的情形,他想过亚瑟会翻脸,并且设想着自己的反抗。他会据理抗辩,为与生俱来的部分争得正视与尊严。

然而,随着年月流逝,随着他们经历的越来越多,想象中激烈的对峙却越来越少。取那种无畏的勇气而代之的,是逐渐加深的彷徨。他仍然渴望能让亚瑟知晓真相,也仍然害怕,但渴望与害怕都在变淡。他只是想,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也许再等等。两年,五年,或者十年,等阿尔比恩终于统一,等卡美洛戴上和平的冠冕……等他们终于老去。

梅林不愿再干站下去,烛火烘烤着他的脖颈,他只想远离这个角落。他弯腰收拾了地板上的衣服,像往常一般摆好杯盘,封好窗帘,整理书桌,捡起桌脚旁散落的纸。散落在地的统统是信件,曾被揉皱过,有些字迹略微模糊,但不妨碍他读出信中写的都是同样内容。

反对魔法的国度里,离国王最近的人却是巫师。

梅林在仆人聚集的角落听过不少闲言碎语。先前数月,人们多半谈论着国王的未婚妻。事情总是越传越离谱,婚礼取消之后没几天,市场的菜贩子就信誓旦旦,说他在城堡里干活的侄子的朋友的姐姐亲眼看见原本要成为王后的女人在空房间里迫不及待向不止一个骑士撩起裙子。又过了几天,她撩起裙子的对象已经从骑士变成了男仆和马夫,地点则变成了马厩、花园、甚至楼梯转角。

“那不是真的。”梅林硬邦邦地说。

“哦,”菜贩子毫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你只是为国王感到遗憾,我也一样!……他的脑子肯定都用在治理国家上了。要我说,这女人就该吊起来绞死。”

如果梅林还能无用地为格温反驳几句,现在他则确信,没人能为他反驳。这些信也许写得比集市上的传言精巧些、正式些,字眼仍深深刺痛了他。信中描写的人用邪术蒙蔽国王,愚弄君主,处心积虑,心怀叵测。这个人他并不认识,刺痛他的也不是污蔑,而是他知道亚瑟一定读过了这些信,每行字都认真读过。

前门发出响动,他没来得及将信摆好,亚瑟已经进来。

国王看了他一眼,视线扫过收拾整齐的屋子,一语不发地推上门,走到床边坐下。他垂着头,手臂撑在膝头,目光落在两膝之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上实在空空如也。

梅林屈膝在他脚边跪下,双手去扶他的靴子。亚瑟的腿向里一收,避开他的动作。梅林抿了抿嘴唇,双手执拗地追上去,握住亚瑟的后跟和脚踝。

国王轻轻嗤笑,“为什么你还表现得像个仆人?”但他放松肌肉,任由梅林将他的靴子拉下来。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梅林低着头,帮他脱下另外一只靴子,声音微弱但坚定,“比如你是谁,我是谁。”

“你是谁?”亚瑟像不认得他似的,“你是火焰、烛光、飞舞的龙。你是个巫师。”

“我生来就是巫师。”梅林说,“然后我成为了你的男仆。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矛盾。”

亚瑟又笑了一声,听起来只像山谷间空洞的回响。“男仆。”他说。

梅林把他的靴子摆到老地方。敲门声突然响起,有人在外面恭敬地请示:“陛下?”

“放那儿。”亚瑟答复。

什么东西被搁下了,等脚步声消失,他说:“热水在门口。你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再谈米西安公主遇袭的事。我不希望房间里闻起来像臭哄哄的牢房,到处落满墙灰。”

梅林抬起头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洗澡?在——这里?”

亚瑟似乎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了一些昔日的乐趣,半边脸颊微微一动。但他毕竟没笑,疲倦和冷漠像潮水冲刷而去:“你想在走廊上也可以。看准时机,别光溜溜地被抓住。”

说完,他便将腿叠起,靠在床头,拾起矮柜上的羊皮卷展开阅读,而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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